独家策划 除夕夜十一点,我终于到家了
柳绿/人力资源部
天蒙蒙亮,只有一丝光从狭窄的窗户中挤进来。我从半模糊的意识中醒过来,明天就是除夕,我要在除夕前赶到家。想到这,家人的笑脸便不自觉地浮现出来,这是我们期待好久的重逢。
之前在广州上学四年,很少和爸妈通电话,即使很多时候心里想家了,也只是在屏幕上悄悄打上一行字,然后再默默地删掉。也许是要强吧,总希望自己不要表现得那么孩子气。工作半年来,再和爸妈通电话时,即使相隔千里,我依然能感觉到他们心中藏着的喜悦。我似乎开始意识到什么,在妈妈生日那天,我在信纸上很简单地写上一句话:“爸爸、妈妈,我爱你们,谢谢你们对我的养育。”投进邮箱的那一刻,嘴角不自觉地笑了,连呼吸到的风都是一股淡淡的甜蜜。22年里,我第一次对他们说出这句在心中酝酿多年的话。
昨晚妈妈给我电话,说我的信收到了,几位在外打工的舅舅都已经回到家,今年大家和奶奶、外婆一起过年。从话筒中妈妈嘶哑的声音便知她的感冒很严重,也不知道爸爸的腰椎好些了没。
草草收拾好行李,简单打了一个背包,躺在床上,思绪无法平静。这一晚没怎么睡,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担忧。
订了从广州飞往铜仁的飞机,出发去广州,发现深圳的人流明显减少,公交车上也是寥寥数人,似乎越近年底,这个城市就变得越发冷清。刚到广州,天开始飘起细雨,这种天气莫名地增加了我的愁绪,一丝丝的焦躁,伴随雨水慢慢侵蚀我的全身。办理登机的地勤人员说飞机晚点一个小时,除了孩子们在天真地打闹外,候机厅中所有人都在沉默中等候。天空也一直迎合这种气氛,昏暗,低沉。过了许久,机场广播终于传来了声音。然而,飞机再次晚点一个半小时的消息重重打击了刚刚兴奋起来的我,机场里的人也开始有些焦躁不安了。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等待如一个世纪般漫长,只能看着其他班次的飞机起起落落。妈妈一直打电话给我,问我是不是快到了,我只能在心里挣扎、愧疚,却无法体会到妈妈内心的失落、担心。
等待长久难耐,好在最终还是坐上了回家的飞机。机身冲破层层乌云。一个小时后,乘务员说还有五分钟就到铜仁机场,我的心里是多么欢呼雀跃。然而,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飞机依然没有落地。广播响起,机上所有人都和我一样瞬间呆住了,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铜仁地面温度太低,再加上下了一点小雨,跑道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飞机无法降落。在上空盘旋之后,飞机选择了返航。下午六点,飞机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走下飞机的心情和我之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雨没有停过,还刮起了大风。我手里拿着电话,却不敢拨出号码,实在不忍心把这个消息告诉家人,止不住地难受。
航空公司将我们放在机场,置之不理,毕竟我们的回家与他们没有太大关系。一百多号人中,有些人在抱怨,在争执,而我默默地坐在角落里挣扎。天黑了,按照预计时间,现在的我则应该坐在火炉旁,和爸妈一起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向他们抱怨一下刚走上社会的日子。但事实是我蹲在冰冷的机场里,看着陌生人来来往往,双眼渐渐模糊。等待的时间越拉越长,大家的怨言也越多,最后终于爆发。大家开始向航空公司抗议,从争论到示威,武警把我们紧紧围住,“我要回家”的口号响彻整个候机厅,但是效果微乎其微。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无论大家怎么抗议,换来的依然是同一句话:“你们只能等待”。
晚上11点,我拿起背包,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我知道这样的天气下,铜仁机场不可能在最近两天开放,我选择了放弃,决定今晚在机场安排的酒店住下,明天回深圳。蜷缩在酒店冰冷的被窝里,我开始胡思乱想。2008年,冰雪曾经把我困在火车站一个星期,那时我也没有绝望过。现在我不是应该吃饱了晚饭和爸妈在聊天吗?我不是应该围着火炉看着电视吃着瓜果吗?我不是应该冲一个舒服的热水澡躺在家里的床上吗?我不是应该激动地期待着明天一大家子的团圆饭吗?一幅幅温暖的画面从我心里涌出来,和妈妈通完电话后,我的眼里再也忍不住汹涌的泪水。第一次因为想家哭了,第一次因为害怕这种异乡的孤独哭了,真的难受得哭了。平时假装多么坚强,但这一刻,在亲情面前,在思念面前,内心的脆弱、孤独暴露无遗。
除夕的早晨,我并没有在家写春联,而是握着机票前往机场办理退票手续。同一班飞机滞留的人也都过来了,一个疲惫的小女孩带着哭腔问她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外婆家啊?”“很快,放心吧,一定会回家的。”听说大家都没有放弃,有的改坐火车昨晚已经出发了,剩下的与机场人员抗议似乎有了效果,机场说正在为我们联系铜仁附近的芷江机场的情况,如果那里能飞,将为我们安排另一航班。我心里又燃起了希望,看着那个小女孩脸上的笑容,她安静地躺在妈妈的怀里,这一幕在我心里激起一层宽慰——无论如何,不管花费多少也要回家。再次漫长的等待后,工作人员说“芷江机场能飞”,后面说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因为这一刻大家都在激动地庆祝,每个人脸上的疲惫都一扫而空,只剩欢呼。机场为我们安排了简单的午餐,是饺子,我只吃了三个,因为我要留着肚子回家吃妈妈做的饭菜。
飞机从广州飞往长沙,在长沙停留了近一个小时后,继续飞往芷江。除夕,下午五点,落地的瞬间,紧张、担忧一扫而空。从芷江机场到铜仁,再转车颠簸到家,六个小时的汽车之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爸爸妈妈说家里的团圆饭已经吃完了,今年家里20多个人就少了我一个。虽有点失望,但刚到家,外婆、奶奶还有妈妈就为我一个人操劳饭菜,只是一个人吃,却感觉一切都变得欢乐起来。千辛万苦赶回家,并不是为了吃上一顿饭,只有家,只有在父母面前,我才能像孩子一样诉说,疲惫的内心在父母面前才能找到一处归宿。
除夕十二点整,鞭炮声响彻了整个镇子,烟花照亮了整片天空,雪花幽幽飘落。爸爸妈妈看着我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看着他们的笑容,我却流下了幸福的泪水——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