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掠影 ——法兰克福和伦敦小记

十二月 17, 2018/ 0 评论

好啊/北京

随着飞机迅速爬升,我微微闭上双眼,来时白日,别于夜晚,不去看,也知舷窗外灯光如海。脑中挥之不去的是飞抵伦敦那天的画面与感受,俯瞰在伦敦城中游走的泰晤士河,虽然日光不错,天空湛蓝,但城市与河流却都凝固着厚重的浊灰色,似乎二百多年前工业革命的气息依然还在,塑造着这座城市的独特气质。

二战中的法兰克福几被摧毁,从硕果仅存且经过后期修复的老建筑,还有无甚特色的城市风格可见一斑。几天公务之后的短暂休憩,转来转去都是在罗马人广场附近,这里有老市政厅,山墙式的建筑围绕四周,附近是法兰克福教堂和圣保罗教堂,各有自己的历史记忆。虽圆融但很可爱的向导艰难地帮助我们找寻一栋栋建筑的疑似遗迹,譬如镶嵌在山墙中的浮雕石块,或者立于墙体的人体雕塑以及某处装饰。让人不禁感慨战争的残酷与文明的脆弱,同时感佩法兰人民对遗存的珍视。

第一次来伦敦,又是从法兰克福这样一个因战争破坏而欧范尽失的城市过来,我被这里的一切震撼了。

从机场一路飞驰,伦敦的远郊不像其他城市的荒芜、空阔,错落有致的老建筑和玻璃写字楼交相辉映,各种时间久远但依然便捷的高架和道路交错纵横。

因时间紧张,我们只有一个下午可以一览城市芳华。东北籍导游热情豪爽且业务娴熟,直接以最俭省的路线、最核心的介绍、最明确的指向带领我们快速巡游了白金汉宫、大英博物馆、议会广场、伦敦塔……

对文化的欣赏和文明的消化不是这几个小时能做的事情,穿梭游走之际,我尽力感受眼中的伦敦。
导游说,伦敦特色是三红一黑,红色电话亭、红色公交车、红色邮筒以及黑色出租车,的确是的。不过我发现还有一黑。伦敦街道的红绿灯很特别,灯架高高悬于路的上空,无论窄小还是宽阔的路口,往往矗立着三五个红绿灯柱,漆成黑色,如同国内过去铁路与公路交汇处的指示灯,看起来很笨重,也极占空间,但就是任性地伫在那里。透过这些灯柱,仿佛可以穿越回18世纪,看到在迷蒙细雨中穿着黑色风衣、带着黑色礼帽、拿着黑色雨伞的人们步履匆匆,穿过一个个街口。

伦敦的建筑保存完好,市中心、西区和北区未在二战中有所损毁,据说是英国的情报部门成功诱导法西斯轰错了目标,把如泄的炮弹倒进了还未发展的东部。我们在庆幸戏谑的笑声中,也再一次深刻对战争的抗拒。

白金汉宫极具洛可可风格的奢宏装饰,希腊式建筑风格的大英博物馆正门,议会广场丘吉尔雕塑,来自这座城市的气场和引力让人无处逃遁,继而情愿深陷其中。某一瞬间,我甚至有种感觉,这气场何止于充溢着伦敦,也在辐射着英国,甚至当年日不落帝国所向之处,皆有留痕。

英国是一个毗邻欧洲大陆的海上国家,一方面深受欧陆传统文明的影响,皇权贵族与欧洲大陆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近现代文明发展与欧陆一脉相承。另一方面,海商文化形成了基本的经济贸易思维,重规则、守信用,同时既勇于创新和冒险,又不断探索对风险的防范和处理。因此,这里成为现代保险的发源地就不足为奇了。英国特有的地理位置和文明养成帮助他们规避了很多苦难,中世纪的黑暗在这里的程度远没有欧洲大陆那么深重,欧陆上的帝国更迭、战乱频仍也未伤及于斯,近现代民主革命更没有像法国、德国甚至俄罗斯那样的惨烈。上帝可谓极其眷顾这片土地了。

曾经的日不落帝国带给世界殖民的痛苦,也播撒了文明的种子,同时培育了这个国家更大的包容性以及对底线的坚守。二战中,如果没有英国人民在至暗时刻的勇敢抉择,人类历史如何书写也尚未可知。如今,二战已过去70多年,第三次工业浪潮汹涌来袭,不知英伦文明能否一力压舱适时发挥作用。

在法兰克福频繁听到金融人士的野心,要借英国脱欧为契机,将伦敦的金融中心地位抢夺至法兰克福,不知胜算几何。不过法兰作为欧洲金融中心之一,经济活跃,人口不足70万,倒是颇适宜人居。

降落法兰克福正值凌晨四、五点钟,从空中渐行渐近遥望仍被夜幕笼罩的城市,灯光闪烁,但并没有像一般的现代化都市一样连缀成绵延不断的灯海,而是由灯光分割成一块块不同形状的区域,区域之间被一片片深深的暗黑隔将开来。后问及当地华人,说那些成片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是森林,我想应该也有田地吧。

每到一地,我有一个预判当地经济形势的方法——看高速公路,如果车流丰沛且货车量大,当地经济一定不差。以此标准判断,法兰克福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城市。飞机即将降落,目力所及的快速公路上,虽是凌晨,却已经车灯涌动。

德国人的务实是显而易见的。因公务需要,我们每天穿过莱茵河的支流美因河,从卫星城到城市金融中心,河边没有明显的景观,感觉有些可惜。法兰的绿化实在不敢恭维,街道树木稀疏,城中鲜少绿植,美因河边的矮灌木也是时断时续,并且一律围着上下两根铁管,实在是少了绿意,缺了精神,何谈美感。

德国的民主化进程颇多波折,从极度压迫的恶之花中艰难结出民主的果实。法兰克福的圣保罗教堂作为宗教场所并无名气,但由于1848年5月18日国民议会在此成立,史称“圣保罗教堂议会”,成为德国自由民主的象征,在二战时被全部损毁,后经完整重建并向公众免费开放。教堂建筑是古罗马风格,并不繁复奢华,二楼的大厅呈扇形整齐排列着桌椅,目测约能容纳一千人。吸引我的是一楼大厅正中间矗立着的那根直径两米的圆柱,圆柱周遭连续描画着一幅油画,质感粗糙简陋,但画面让人震撼。乍入眼帘的是一个紧挨着一个的身着黑色西装或者燕尾服的男人,或老或少,头发或浓密或稀疏甚至秃顶,胡须或整洁有型或蓬乱无章,有的眼睛有神,有的黯淡无光,有正视、斜视、俯视也有仰视,表情无一快乐温暖,透着麻木和冷酷。细细看来,发现在这些黑衣人的缝隙中,有杀猪宰羊之人,有贩夫走卒,有无助的孩童,有衣衫褴褛的妇人,这些人均在黑衣人腰际以下部位,并以极受压迫扭曲的姿态艰难地支撑着,看得人透不过气来。我沿着圆柱转了两圈没有找到画的名字,在大厅里也没有找到相关介绍,到现在仍不知其寓意。不过,画面里直透心灵的痛苦、窒息之感是非常真实的。

离开法兰的前一晚,匆匆来到美因河边,攀上Eiserner Steg(爱塞尔纳铁桥)。这座桥又被称作同心锁桥,两面栏杆上尽是各式各样的同心锁,代表着忠贞的爱情。据说工作人员经常要清理这些锁,否则桥的负重过大会很危险。可见,Romantic与现实的冲突往往让人啼笑皆非。引起我注意的是桥头柱上镶嵌的铜牌,上面写着年月日,最近的一年是2013。这些铜牌高低不同错落在桥墩上。上面记录了不同年份河水泛滥的高度,这个高度就是铜牌镶嵌的位置。因暗夜模糊,没有一一辨别清楚具体时间,有些可惜。这样一个喜欢铭记的民族一定不会忘记法西斯给人类烙下的伤痛,相信历史绝不会在这片土地上重演。

与法兰克福罗马人广场周边一律赭红色的建筑不同,伦敦的建筑多为灰白色的花岗岩,大气、洁净、肃穆,装饰多是洛可可或者巴洛克风格,皇家气派逼人。在伦敦我们住在东二区与东三区毗邻处,距离印巴人聚居地较近,不是繁华地带,不过沿途的建筑红白相间,也是好看。路旁高大的法国梧桐,随处可见的小公园以及街边咖啡馆,倏忽间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导游告诉我们那些好看的红墙楼房是类似于廉租房性质的,租住着相对贫困的人群。不过,几乎每家窗台里外都会摆放一盆盆绿植,每个窗口都若隐若现地飘荡着洁净的白纱窗帘。

说起窗子,马上想到歌德故居一扇扇美丽的拱形窗。1749年,歌德就出生在法兰克福东部的这栋四层楼房里。看得出歌德的家庭很富庶,不同颜色风格的房间用来起居、接待朋友、工作和创作、阅读和书写。当时科技含量极高的厨房抽油烟机,以及精密而美丽的天文钟,体现了这个家庭的时尚感和经济实力。坐在三层外厅的窗旁长椅上,环顾席地而坐临摹墙上油画的学生,偶尔瞥向窗外爬满山墙的藤蔓,感觉心是静的,时间仿佛就此凝固。

不论是歌德故居,还是伦敦的老房子,甚至他们不同机构的办公场所里,最大的特点是墙上都会挂着各色风景或者人物的油画,有的讲述家族故事,有的记录主人不同时期的风采,有的描摹山川风景,煞是好看。在歌德故居,印象最深的是歌德本人在青年以及中年时期的两幅画像,岁月的痕迹在笔尖画布中流淌。还有一幅是歌德一家乔装成牧羊人在田园间的全家福,一幅画足以满足我们对歌德一家当时生活的无限遐想。

在伦敦的最后一天是周六,我们仍然马不停蹄地进行商务访问,接待方ThingCo公司的创始人Mike不但没有抱怨占用了他们的休息日,且贴心地安排在一栋具有六百年历史的老房子里见面讨论。这栋房子的产权在六百年间始终没有变更过,一直被同一家族拥有,并经营至今。查尔斯王子曾经在此就餐,从窗口可以看到楼下市民就餐的情况,以此与民同乐。老房子里自然少不了各种油画,尤其是家族一代代掌门人的画像,均高高悬于议事大厅,也就是我们开会的房间。

深秋初寒的法兰克福偶尔细雨,天气阴沉。伦敦倒是很给面子,天气晴好。双城风格迥然,不过在商务活动极其紧张、倒时差极少入眠的状况下,竟未觉疲劳,反而有心静情闲之感,不知是双城的气质使然,还是生活在别处的自然心态。好似偷来的时光,很是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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