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思明 深圳

电视剧《沉默的荣耀》聚焦吴石、朱枫、陈宝仓、聂曦等隐蔽战线英雄群像，进行惊心动魄亦震魂慑魄的叙事。历史与剧集里的吴石将军，1949年8月突奉蒋介石命令，赴台湾任“国防部”参谋次长。为获取更多重要情报，吴石毅然前往台湾就职，利用职务之便，向中共传递金门岛兵力部署、西南战役国军调动等绝密情报。同时，毫无谍报工作经验的共产党员朱枫也放弃赴上海与家人团圆的机会，赴台接替牺牲了的女交通员，与吴石配合进行地下情报工作。由于叛徒蔡孝乾出卖，吴石、朱枫、陈宝仓、聂曦等人暴露，他们与在台的1100多名潜伏人员全部牺牲，吴石等人送出的部署图为解放舟山群岛作出直接贡献。剧集末尾，吴石挥笔写下“俯仰不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然后向“第一次全体齐聚”的东海小组成员宣告了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舟山群岛解放了！最后，带着这份自豪与荣耀，他们大义凛然，走向刑场，生命于那一刻成为永恒。

与一般谍战剧的不同在于，《沉默的荣耀》始终将笔力用于如何表现“人”这个话题上。该剧作为谍战正剧，因需贴合历史真实，角色表现以“平静下的暗流”为核心风格。正面角色通过细微表情与行动传递信念，反面角色则在权力博弈中展现多面性，避免脸谱化：

于和伟饰演的吴石，身为一名情报工作者所背负的心理压力巨大。他没有传统谍战剧中那些男一号人物玩弄顽敌于股掌的光环，而是向死而生、步步惊心、身陷困局、难以脱身，从头至尾演绎的都是一个悲剧。但通过于和伟深刻真实的表演，更加凸显了吴石这一悲剧人物的魅力：和同志并肩作战时，他机智沉稳、娴熟老练；与家人相处时，他温情如水、心怀担忧；同敌人斡旋时，他斗智斗勇、泰然自若；这些看似平静却无比汹涌的演技，越看越发地动人，让你我深切感受到吴石独具之孤勇。

吴越饰演的朱枫，在50多岁的年纪，居然演出一个“稚嫩”的女情报工作者形象。且这种稚嫩还建立在朱枫原本已是一名成功女商人的基础上。这种身份上的快速转型，使得她饰演的朱枫既有经济战线上聪慧干练的痕迹，又有初入谍报战线的生疏粗率。她与吴石接头时刻的欣喜和激动、紧张和不安，都与一个刚刚在谍报工作刀尖上行走的新手完美吻合。朱枫在情报工作上的疏漏（如她没有遵从吴石的指示在遇敌时将情报胶卷曝光），恰是她执着个性的体现。所以，相比于她地下工作的不完美，她在生死关头的果断和担当更让人钦敬和感动。

那志东饰演的陈宝仓，也堪称一个坚毅而沉稳之人。英勇就义前，他从容地给老友写下遗言交代后事，字里行间丝毫没有悔恨和畏惧。剧中他甫一出场，就给人一种正气凛然的感觉。庆功宴上闻听有人夸赞邀请日本人做军事参谋的作战策略，他当着一众高级将领的面，为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战友们仗义发声。哪怕被别有用心的人栽赃陷害，他也丝毫没有退缩，反而用轻蔑眼神回击。不过，那志东并未一味展现陈宝仓的硬汉气质，而是用了很多细节刻画人物的柔软内心。比如，在误解吴石时，吃到后者送来的驴肉火烧，眼中突然涌出的泪水。正是这种“刚柔并济”的表演，才显出其性格的真诚直率。

魏晨饰演的聂曦，颇似于和伟的小跟班，但该有的情感张力、人物层次和信念感，他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在老师身边，他勤奋好学，无比忠诚，一心一意地和老师一起，为台海两岸统一大业砥砺奋斗乃至英勇牺牲。

曾黎饰演的吴石夫人王碧奎，通过日常细节来折射吴石的不易，塑造出了一个温婉贤淑的为人妻和为人母的形象。隆妮饰演的饰黎晴，作为剧中几位虚构人物之一，在复杂局势中的立场转移、弃暗投明的表现令人欣慰。

在反派人物系列中，我认为余皑磊饰演的谷正文最为生动逼真。历史与艺术中的谷正文，皆是一个狡诈与狠辣之人。余皑磊的表演，非常精准地抓住了谷正文的狡诈与狠辣。眼神中带着算计，微笑里隐藏着威胁，每一次出场都让人感到恐惧和不安。以至于网友都恨不得将他撕碎，当意识到他只是一位演员时，又转而众口齐赞其演技高明。

喻恩泰饰演的蔡孝乾，是台湾省情报网被全面破坏的元凶。他叛变后一周内供出所有名单资料，直接造成了吴石、朱枫、陈宝仓和聂曦的牺牲。因为他的叛变被抓捕的进步人士竟多达1800多人，这个数字令人触目惊心。喻恩泰将一个大叛徒的虚伪和懦弱演绎得淋漓尽致：表面上文质彬彬，满嘴讲着民族大义，一到真正面对危险的时候，立刻暴露出懦弱本性。正因如此，观众才会对蔡孝乾恨得咬牙切齿，转而对喻恩泰的演技刮目相看。再如傅程鹏饰演的周至柔，身为国民党参谋总长，他对吴石的情感的复杂，在诸多细节中可见。张晞临饰演的毛人凤，也把握住了人物的精髓。这个身材矮胖，有一双狡黠的眼睛的人，在剧中，他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笑面虎”，谁也不想得罪，但谁都无法摆脱他的算计。正是有了诸多实力派演员的精湛表演，那段白色恐怖历史才能重现在观众眼前，那些真实或虚构的人物形象才得以鲜活起来。

我以为，《沉默的荣耀》之所以能够打动观众，不是因为剧作艺术有多么高超，而是真实与信仰的力量。被尘封的历史以影像的方式重新浮现，它所承载的不仅仅是故事，更是其中蕴含的历史的真实与烈士的信仰。剧集最大的叙事挑战与最动人的情境呈现，恰恰源于历史的真实——吴石、朱枫、陈宝仓、聂曦四位核心人物，因地下工作铁的纪律要求，在台湾潜伏期间几乎没有四人同时相见的时刻。直至生命尽头，在敌人的法庭上慷慨赴死之际，他们才真正“相聚”。历史的真实，与电视剧惯常依赖的人物交集与戏剧冲突构成了鲜明对照。《沉默的荣耀》以“大事不虚、小事不拘”为创作基底，剧中人物大多使用真实姓名，情节主线高度贴合史料，大到台湾“白色恐怖”时期的社会生态，细微情节如蔡孝乾的亲属关系，甚至细节到剧中重要文墨字体，均有案可稽。在高度真实的基础上，加之坚定崇高的信仰，便构成了《沉默的荣耀》的两大支柱。当观众不再追问“他们能不能赢”，而是把情感聚焦在“他们还能走多远”时，信仰可谓是最终和最佳的答案。

“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若如此，便如此。”剧中吴石赴台前的这两句低语，既是英雄们的决绝，亦凸显了信仰的力量。信仰不是虚无的口号，而是个体在历史巨变中锚定方向的基石；英雄亦非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神”，而是那些在至暗时刻选择牺牲自己、拯救人民的“人”。正如导演杨亚洲所言，“他们的信仰不需要喧哗的佐证，其力量恰恰蕴藏于那看似疏离却共同指向黎明的隐秘行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