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母亲
文 李自然（笔名）
我的老母亲近百年人生是在磨难、本份、勤俭、慈爱、奉献中走过来的。老母亲坎坷的人生经历一路闪耀着古贤老庄等圣人的智慧之光，如读无字之书、行不言之敬、处无为之事等等，一直引领和启迪着李氏家族每个成员修身、齐家，并怀着感恩之心、责任之心、敬畏之心融入社会，写意人生。
做童养媳，读无字之书
1923年农历十月初十，我的老母亲出生在湖南益阳县。11岁那年，老母亲到南县李家当童养媳。
老母亲从没上过学，从没念过一个字。我们老家乡下有一种小纸牌叫“跑糊”，由汉字一到十的数字组成，二、七、十写在牌上是红色字体，其他数字是黑色字体，如果把二、七、十换成黑色字体，老母亲就不认识了。
但是，一字不识的老母亲却有着如身居深山之中的“舜”的能力，“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近百年来在与社会接触、与人交往中学习体验，积累经验，汲取智慧……老母亲读的是无字之书，却很有心得成效。比如，她已96岁高龄，近百年的人生经历了多少磨难、痛苦，包括身体的、心灵的，但她仍能把自己的身体管理得好好的，很少有病痛，长期处于一种良好的精神状态，我认为这就是一种大学问、一种大智慧！近几年，她老人家每年与三个女儿一起体检，几项重要指标都比小她30多岁的女儿们更正常、健康。
养育子孙，携五世同堂
老母亲生了子女七个，四儿三女，四个儿子成家都育有三个子女，三个女儿成家又都育有两个子女，孙子辈成家又各育有子女，孙子辈的子女又成家育有子女，现在是五世同堂，这一脉全家人口60多人。
我是老母亲最小的儿子，父亲离世时48岁，我刚9岁。在我满50岁生日那天，母亲在父亲坟前自豪地报告：“我把我俩的7个子女都养活满50岁了！”这是老母亲当年与父亲的约定，还是承诺？在那个吃了
上顿没下顿的苦难年代，对于一个一字不识的农村妇女来讲，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与信念……而这一路拉扯子女长大成人、子孙辈出的过程里面，又有多少艰辛与磨难！
管教严格，以鼓励为主
老母亲对子女孩儿时代学好学坏的标准朴素简单，但很严格，比如打牌绝对不行，哪怕是一起打着玩玩。我小时候队上小朋友聚在一起打纸牌，母亲找不到我时，就拿着扫地的竹扫把挨家挨户找，如发现我真在打牌，就拿扫把打我，那可是真打啊！打牌是坏毛病，老母亲叫我不能学坏！
老母亲从不埋怨子女，对子女从来都是正面鼓励。子女每做好一件事情，她就会把鼓励表扬的话说好
几遍，而且要当着子女的面告诉左邻右舍，“你看我儿子这泥墙抹得多平啊！”“你看我儿子今天早晨抓了一篓子鳝鱼。”“你看我的子女今天扦秧挣了好几分呢！”等等，说时脸上充满了自豪。子女们在妈妈身边经常能听到表扬激励，长此以往，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增强了信心，干什么事情都充满自信。
婆媳关系，胜似亲母女
农村里，婆媳之间是十家有八九家难相处。
乡下穷，但婆媳之间的穷折腾也很热闹。我上面有三个哥哥，在我十岁左右时哥仨都先后成家了。成家一个分家一个，这是农村约定俗成的。三对儿媳之间经常为这事那事争吵，最后都是老母亲给平息
的。老母亲的方法就是只批评儿子，说“两口子吵架，错主要在男伢仔”，“你没错，你媳妇错？你就不能让一让你媳妇啊！女人容易吗？！”老母亲极少批评儿媳妇，总是站在儿媳妇一方，儿媳妇都很尊敬老母亲，把老母亲当成知心朋友、倾诉对象。不是亲生母亲，胜似亲生母亲。所以我家是村里知名的婆媳和谐相处的典型。
励勤倡孝，比奉献担当
几十年来，老母亲身体力行，言传身教，让李家整个家族沉淀下来与社会文明和谐发展相适应的家风家规，如鼓励勤劳、勤奋，在农村种田务农勤劳而且劳有所获，收成不错的，家庭要给予奖励；读书勤奋，能考上本科大学的，家庭要给予奖励；提倡所有家庭成员为整个大家庭做贡献，减轻家庭内部贫富差距，能力大的要帮助能力弱的，在外有工作、有事业的要帮助还在老家、农村务农的；百善孝为先，孝道是每个家庭成员都要用心尽心去践行的，这在整个家族事务中具有“一票否决”的分量。带着感恩之心，去回报社会，回报家乡，回报家庭，为社会、家乡多担当，多贡献等等，这些家风家规让每个家庭成员刻骨铭心，并一直在践行中。
近些年，我每年回家探亲看望老母亲，老母亲每次都要拉着我单独聊上1-2个小时，对照家风家规，对家庭的事情，谁孝顺、谁勤劳、谁奉献、谁担当、谁帮了谁、谁有困难需要帮助、谁身体状况怎样、村里邻居有什么事情需要办等等，一件一件跟我数落，既是交流也是布置任务。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老母亲断家务事却赛过大清官，几十年来家庭成员没有不服的。因为她具有公平的智慧，对信息掌握全面对称，整个家庭成员都愿与她老人家交流。她经常说：“做人做事要一碗水端平。”根据我长年观察，老母亲断家务事有格局、讲大局、讲公平，扶持弱势家庭成员，保护女性权益和孩子成长，融合普世价值，效果确实很好，现在整个家族的家风越来越好，越来越和睦，充满了正能量。
挂念期盼，行不言之教
“爱惜身体呢”，“注意安全啦”，这是老母亲对整个家庭成员的嘱托。老母亲膝下七个子女，我最小，又常年在外，因此老母亲最挂念，电话中少不了要叮嘱这两句，相聚后的分别时也少不了这两句。我想，“爱惜身体”这句好懂好理解，但“注意安全”这句就要好好领会了。我揣摩老母亲的智慧和行不言之教的风格，这里面既有老母亲对儿子很多更高的要求和期待，希望儿子能把握各种风险，以保证事业的健康可持续发展，以更好地体现对家庭、社会的担当和责任；又有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一个经历日本侵华“厂窑惨案”的亲历者和幸存者对国家社会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家人平安健康的追求和期盼，等等。我能领会出很多意思，但我知道我永远领会不到老母亲此言的全部内涵。
村里邻里，我们都要管
“村上的事情你要管呢！”“村上老人你也要照顾呢！”“邻里的小孩考上大学没钱上学你要帮啦！”“某远房亲戚家子女大学毕业了你帮他找个事做！”这是老母亲经常跟我说的几句话。老母亲一直鼓励、支持子女多为村里邻里做点事情。我二哥是共产党员，在村里做民兵营长、村支部书记近20年，二姐夫也是共产党员，在村里做村党支部书记10多年，都为父老乡亲做了很大贡献。从20年前开始，我每年回老家探亲，老母亲都跟我说要管村里的自来水、照明用电、水泥路等，按老母亲的要求，我分几年一件一件都做好了，每年也给孤寡老人送上慰问礼金，邻居的、远房亲戚的大学生就读及就业帮助安排等，老母亲也一个一个盯着安排到位。村上左邻右舍及远房亲戚都很感激老母亲所做的这一切，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都愿与老母亲诉说。
动静自如，处无为之事
老母亲年轻时就聪明能干、手脚麻利、动手能力强，一个人干的活可抵二三人。哥姐说，老母亲种蔬菜从不用化肥，但她种的蔬菜如辣椒、豆角、黄瓜、丝瓜、茄子、菜瓜等等，每年都硕果累累，让邻里羡慕不已，老母亲便把很多菜都送给左邻右舍及路人分享。老母亲下厨房做的饭菜非常可口，她的厨艺是村上知名的，大家都想品尝她亲手做的饭菜。现在家人们只有与老母亲在一起时，才能在炒菜时偶尔得到她的点拨，也才能吃出儿时老母亲亲自做出来的味道。她能同时带三个孙子，个个都能照料好，还不用旁人帮忙，三个摇篮同时摇，左、右手各一个，前后脚踩一个摇，唱着摇篮曲，可协调啦！孙子辈一个个就在奶奶的忙碌中长大！
老母亲20年前开始以静为主了。几乎每天都要与晚辈一起打“跑糊”纸牌，一打几个小时不上厕所，认真投入，毫无倦意，其精力赛过子孙晚辈。
每天早晨或傍晚，老母亲独自坐在阳台上或窗户前，眼眺远方，可能是在思念牵挂身在远方、外地的子孙晚辈们。静坐是老母亲每天的习惯，一坐就是半天，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半闭眼睛，偶尔喝一口晚辈为她老人家准备的茗茶。陪伴左右的晚辈不便打扰，便想，老母亲可能是在回忆她老人家近百年的坎坷岁月？或是在思念我的老父亲——她老人家一生只一起生活了半辈子的伴侣？或是在给她老人家的子孙后代们祈福求平安？但这更可能是老母亲智慧的极致体现——处无为之事。动静得宜，收放自如！
一切尽在心中！
一切顺其自然！
一切皆成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