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了?——我的新疆杂记

五月 15, 2020/ 0 评论

文 万蜜/成都

因为各种原因,反复去了好几次南疆,又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做太多的文字记录,写得少,是觉得不好写。而这篇是关于那里的“吃”和可爱的人们的。希望大家有机会都去看看,那里才是恍如另一个世界。

喀什有很多维族人开的专卖羊肉的烤肉店,以颜色为名,比如“蓝公羊”“白公羊”。古城外就有一家蓝公羊,我几乎每次去都会上那儿吃几次。有时跟老李一起,有时我一个人。

新疆的羊肉极为鲜美,不加任何调料,直接把肉往锅里煮,就能吃到清香而不带膻味的羊肉。

烤肉又是另一种味道,他们把羊肉分不同部位串成串,按不同价格售卖。一般的烤羊肉串几乎都是瘦的,会在最末加一点肥肉。

还有一种特别的吃法叫“白加黑”,即一块羊肝配一块白花花的肥肉,起初会以为极为油腻,不敢入嘴,但一旦尝试,就不得不感叹人民的伟大智慧,肥肉的油水正好可以缓解羊肝的干涩,而羊肝的香味又得以在嘴里蔓延,化解前者的油腻。

我最喜欢的是烤羊排,瘦肉紧贴在排骨之上,上面再覆盖一层肥肉,经烧烤后,肥肉香气四溢,油渗透进瘦肉中,吃完一块扔下骨头,还不忘舔舔手指,回味回味。如今坐在家里敲这段文字时,回想起那股香气,嘴里还在分泌着唾液。

有次我一个人在吃,进来了四个汉族人,三男一女,坐在隔壁桌。吃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男生对女生说:“你就放开吃嘛,你看看人家(他瞅了瞅我),吃得那香。”

我听到后也看了看他们,回头一看自己,手上正抓着一块羊排骨在啃,旁边则好大一堆吃过的杂碎,盘子里还放着好几串烤肉。

于是只好尴尬一笑,继续沉浸在自己与烤肉的约会中。

蓝公羊的老板是一位胖乎乎的维族人,常常坐在门口的柜台里,腆着肚子,用手串肉串。有人来给钱时,他就把手擦擦,右手用计算器算起账,左手接过钱。

“五个烤肉、三个排骨、一个羊腰子、一碗酸奶……还有什么?”

“还加了两个烤肉。”

“一共八十五嘛。”

给了钱,走出门好久,再掰着手指头算一遍:不对,还加了个排骨,好像没算上。

就是这样,在喀什的很多维族餐厅吃饭,他们都不记账。把要的东西一长溜报一遍,小哥不用笔记,而是用蹩脚的普通话重复一遍,接着菜就原封不动给端上来了。

有时吃完还不满足,会加菜。小哥也依然如此。

吃饱结账时,老板和我们一起凭记忆,又把点过的烤串数了一遍。他挨个输入计算器里,算好钱就是。

有一次在另一家稍大些的维族餐厅吃饭,晚上生意热闹得很,我们去前台结账时,服务员小哥都没跟着,是直接考验我们诚信的时候了。老李没忍住问了句老板,“老板,你这么收钱不怕亏吗?”

“亏了?”老板重复了一遍。

“是啊,亏啊!你们不记账,直接问我们吃了什么,这么多人,万一我们少报了怎么办?”

老板不明白,笑了笑,嘴上还念着“亏了?”,一边给我们找零。

也罢,我想,这么好的生意,估摸着少收一点,他也不会亏的。

后来跟一位普通话好的维族朋友聊到这点,他大笑,“对嘛,但我们是不会在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上撒谎的。”至于蓝公羊的老板,他觉得一定是不会亏的。每天上百千斤的羊肉卖出去,利润不必说。

不止是吃。

有次我准备打车去环疆(这里有喀什最大的超市),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小哥探出头来,“去哪儿?”“环疆。”“好的嘛,上车。”

我坐上了副驾,沉默了好几分钟后,我开始搭话,“师傅,春节你放假么?”

“春节?是什么?”

“就是过年!”

“过年嘛,嗯,嗯。”

“……”

我猜想他不太懂汉语,就没再开口。到目的地后,我拿出身上的一张整50,递给了他。

他“哇”了一声,我说,“不好意思,我没有零钱。”他也只好收下,在身上好几个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最后递给了我一把十块五块的零钱。

我接过,没数就下车了。

后来要用钱时掏出来一看,他找了我55块钱。司机小哥又亏了。

当然也有普通话非常了得的维族人。

同样是坐出租车,遇到了一位51岁的师傅,作为第四代老城居民,他从小生活在那里,花了两三年的时间天天听单田芳的评书,以至于一上车听到那句发音标准的“您好,去哪儿”时,我恍惚以为自己去了北京。

“他老人家评书说得太好了,特别逗,可惜前段时间去世了。”他对单田芳充满了敬意,现在都还常在家里不断重复听那些段子。

说回喀什的食物,不得不提郊区的牛羊大巴扎。周日大清早,附近的村民都会拉着牛羊往这里赶。还没到市场,就能在路边看到这些车辆,于是便一起涌进这个热闹的市场。

大巴扎按区域划分,牛、羊分区,还混杂着些许骆驼,门外的空地上是饮食区、小商品区等。

挤在人和牛羊中间,甭提多热闹。我一边拍着照,一边看着有些人讨价还价,有些人直愣愣坐在自己的牲畜旁边,等着人问价,有的人还在跟牲畜“斗争”,看怎么把它们整齐地拴在一起。

议价的过程往往发生在一群人中间,让我这种外行人分不清谁是买家,谁是卖家。直到价钱商定好,买家摸出现金,一张一张红票子数给卖家时,我才能大概知道角色,两人之外,其余全是没事儿干的看客。

成交完后,人群散去,我往前凑,问卖家,“羊多少钱一只?”

他比了两个手指头,“两千。”

我说能不能便宜点,他摇了摇头,“很便宜了嘛。”

此前由于围观的人太多,我看不清楚那只羊究竟卖了多少钱,但看样子,他似乎一看便知我这个拿相机的人不会真的买一只羊回去,就随意报价敷衍了我。

选羊也是个技术活,卖家站在圈起来的临时羊圈里,与一大群羊对峙。

他向前冲上去猛抓住其中一只,剩下的羊便一窝蜂逃到反方向去。

他抱起选中的羊,给买家左看看右看看,买家抓起羊后腿仔细瞅瞅,摇了摇头,似乎表示不够肥壮。于是卖家再把羊放回去,瞄准下一个目标。如此往复,直到看中合适的。

羊群或许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命运,有的被成排拴在树桩周围,有的圈在羊圈里,哈着气互相取暖,或者打个喷嚏,懒洋洋地打发时光。有只羊被卖走之后,愣是不愿意走,买方没办法,只好半骑在羊背上,把它往前赶,惹得一旁的孩子们和我,驻足大笑。

相比之下,牛的待遇看起来好了很多,起码它们的立足空间大得多。

个头超过人的黑牦牛也是三两只被拴在树桩旁,但我不太敢走在其间,生怕不小心碰到了哪只牛的后腿,被踢个正着。

大巴扎里满是热闹的生活气息。人群以维族男性为多,他们大多穿着暗色的服装,戴上帽子,没生意时坐成一排,长胡子荒草般爬满年长的脸。

和冬日里空气中的尘埃一样,每个人都长得差不多,他们真切存在却又仿佛与我隔得很远,很轻易就混进时光中消失不见。

在外面的饮食区我可能逗留的时间最长。抓饭(喀什只有中午才有)、烤肉、烤包子、煮羊肉……应有尽有,整块新鲜宰杀的羊肉挂在摊位上,有人忙着将其剁成小块。

包包子的手法更是熟练,那位大叔见我在拍照,包好一个后调皮地把它抛向半空,展现他“真正的技术”。不一会儿一大盘包子就包好被送到旁边的烤坑里。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红柳烤肉非常实惠,肉还被裹上鸡蛋、面粉等调制的黄色的酱,15块钱左右就是一大串扎实的肉。

叫了两串烤肉和一盘抓饭,就撑到不行。大口喝完了碗里的茶,一抬头,看到坐在对面的大叔,正好奇而友善地打量着我,最后忽然咧嘴一笑,话自然是沟通不了的。

严苛的生存环境下,这些朴实的人们依然在努力编织着最简单的生活。生活本身不受任何左右,有着自身的运转轨道,如同新疆时间一样古老绵延悠长。

想到在蓝公羊坐着悠哉悠哉收钱的胖老板,觉得在这里吃有种赚到了的感觉。
(作者系Lonely Planet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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