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时代的“一带一路”——读《白瓷之路: 穿越东西方的朝圣之旅》

一月 10, 2018/ 0 评论

禾刀/湖北

在西方接触中国瓷器方面,有两个标志性事件不能不提及。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威尼斯人马可·波罗的17年中国游历。1291年,马可·波罗将第一件中国瓷器带回威尼斯,自此欧洲人才有幸接触瓷器。8年后,马氏在《马可波罗游记》中进一步描述了在福建德化窑的制瓷见闻,“刺桐城(泉州)附近有一别城,名称迪云州(德化),制造碗及瓷器,既多且美”,“这是西方文献第一次提到瓷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正是因为马可·波罗,才掀起了欧洲人对瓷器的狂热,也揭开了欧洲人四百年摸索瓷器制作工艺的漫长历史。

另一起当然要数“克拉克瓷”。160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海上捕获葡萄牙商船“克拉克号”,船上装有大量来自中国的青花瓷器。当东印度公司把这些瓷器运到欧洲拍卖后很快引起轰动,这批瓷器因查无产地,故被命名为“克拉克瓷”。

通过陆路抵达元朝的马可·波罗,穿行的正是后人所称的丝绸之路。而装载大量瓷器的克拉克号更可能走的是海路。从某种意义上,中国瓷传入欧洲的路线与今天的“一带一路”走向不谋而合。

作为白瓷的忠实拥趸,英国陶瓷艺术家埃德蒙·德瓦尔历时18个月,先后走访了中国景德镇、德国德累斯顿、英国普利茅斯三大世界著名瓷都,在本书中以贯穿中西的视角,结合旅游札记、回忆录与历史讲述,追溯瓷器从中国传入欧洲发展演变的辉煌历程,描画出数百年中西文明交流史的迷人面貌。
作为中欧历史沟通桥梁的重要信物,瓷器早在公元前16世纪的中国商代便已出现。及至汉唐,制瓷工艺已相当成熟。唐代诗人白居易在《睡后茶兴忆杨同州》中曾吟:白瓷瓯甚洁,红炉炭方炽。可见,当时白瓷工艺水平已炉火纯青。

马可 波罗将瓷器带至欧洲后,中国瓷器迅速风靡欧洲大陆。如“中世纪的佛罗伦萨流传着一种说法,认为瓷杯可以阻止毒药发挥药效”;“1607年,法国皇太子用中国的瓷碗喝汤,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法王路易十四为了讨好他的宠姬旁帕多夫人,专门在凡尔赛宫修建了一座托里阿诺瓷器宫,用来陈列中国青花瓷”;德国奥古斯都大帝则成立科学院,图谋制瓷之道。最疯狂的要数萨克森王国的国王,居然“不惜用四个配备精良的皇家卫队到普鲁士王国换取12个中国青花瓷瓶”,这就是“龙骑兵花瓶”的由来;17世纪贵格教徒被反复告知:“尽量不要在桌上摆放精瓷茶具,因为它们更多是为了好看,而不是实际使用……”据考证,在克拉克瓷发现后的百年间,至少有6000万件中国瓷器运往欧洲。有必要提及的是,“china”的最初发音正是来自欧洲人对“昌南(即景德镇)”汉语发音的音译。

中国瓷在欧洲曾被称为“白金”,虽然欧洲人梦想着像中国人那样制瓷,但直到1708年1月15日,长期被奥古斯都关在城堡地下室里的德国炼金师弗里德里希·波特格尔才研制出欧洲史上的第一个白色硬质瓷。

资料表明,马可·波罗关于瓷器制作的文字令波特格尔获益匪浅。另一位为欧洲制瓷做出“卓越贡献”的当数法国传教士殷弘绪。

1712年,在景德镇“潜伏”7年之久的殷弘绪向欧洲耶稣会奥日神父寄了第一封万言书。他这当然不是汇报“本职”工作,而是详细披露了制瓷工艺。1716年,《科学》杂志原文发表这封万言信,中国制瓷界坚守了千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欧洲人一文不值地公之于天下。还是这位挂羊头卖狗肉的殷弘绪,发现自己的第一封信对欧洲制瓷没有太大帮助后,10年后再接再厉又发回一封万言信,这次他谈的更细更深更全,简直就是一本制瓷百科全书。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超级间谍殷弘绪矢志不渝的努力下,中国瓷在欧洲终于生出了孪生兄弟,并迈上蓬勃发展之路。1793年,当英国大臣马戛尔尼率领庞大使团来华时,居然把韦奇伍德瓷作为国礼回赠给大清乾隆皇帝。坐井观天的乾隆对此自然不屑一顾,被其一同锁入库房的还有上千件打着工业革命烙印的最新成果。

不无讽刺的意味是,在写到殷弘绪时,德瓦尔极尽溢美之词。殷弘绪偷走了中国制瓷工艺,德瓦尔却以“这位勤学好问的神父”称赞,并狡辩“他写信描述瓷器的制作过程,但真正的主题是同情”。在殷弘绪一再向欧洲详尽披露中国瓷器制作工艺内幕时,欧洲知识产权保护已渐成气候:英国在1623年颁布了《垄断权条例》、1709年制定了《安娜女王法令》,法国也于1857年颁布实施了《关于以使用原则不审查原则为内容的制造标识和商标的法律》。波特格尔瓷诞生后,他们首先想到的也是知识产权保护。

无独有偶,除了白瓷制作工艺被盗外,曾为西方人倾倒的中国茶叶,也因一个叫罗伯特·福钧的英国人盗走了树种和制作工艺而一落千丈。在极度看重知识产权保护的欧洲,每每提及盗取中国瓷和制茶等技术时,流露的居然是一种恩赐之情,而非对历史的愧疚。

单从中国瓷流入欧洲来看,模仿与山寨并非中国人的特产。德瓦尔也承认,“早期的欧洲自制瓷器深深打上了‘东风西渐’的烙印”。就此,英国当代著名艺术史家的休·昂纳在《中国风:遗失在西方800年的中国元素》中则指出“中国风是一种欧洲风格,而不是像一些汉学家常常认为的那样,是对中国艺术的拙劣模仿”。休·昂纳认为17世纪始欧洲刮起的“中国风”,本质上缘于一种想当然的夸大想象。

受制于交通阻隔,当年中欧间不可能真正做到互通有无,夸大想象并不奇怪。极为郁闷的当是,白瓷时代的“一带一路”并未给中国带来真正的繁荣,反倒成为西方列强后来侵略中国的重要通道。古今对照不难发现,今天的“一带一路”之所以一经推出便拥者云集,最根本的原因当在于四个字,即“互利共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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