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土楼,春风十里不如你
四月 20, 2022/ 0 评论
图·文 黄橙/厦门
如果说乡愁是一根跨越时空的细线,游子是线上拴着的风筝,那么,春风起时,这线就拉得越紧,乡愁越浓。
在八闽大地上,最具特色的乡土建筑就是闻名天下的土楼,也是“最福建”的乡愁载体。这些散落于闽西南山野中或圆或方或异形的堡垒式居所,已经作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生土建筑艺术杰作”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福建土楼的美,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它根植于东方血缘伦理关系和聚族而居的民族传统之中。
山野有迷雾也有谜团
某种意义上说,人类走出洞穴后,住宅就成最能发挥人们想象力的地方。建筑材料五花八门,泥巴、石头、木头……大多就地取材,从简易堆砌到精心设计,越来越繁复精彩,越来越异彩纷呈。
走在闽西南的山野中,看着一座座“天外来客”似的土楼,我不禁有点纳闷:到了明清时代,中国的有钱人都在热衷于雕花门楼和园林艺术时,这里的富人怎么还在以泥巴为主要建筑材料,将住宅修得像一座座战地堡垒?看来整个闽西南山区不仅云雾缭绕,而且藏着一个又一个谜团。
福建土楼以龙岩的永定圆楼最早出名。最离奇的说法是美国卫星误以为它们是核反应堆,让人搞不清这样的段子是用来讽刺美国卫星,还是借机推介永定土楼。反正引人关注的目的达到了,先是专家学者一批批地来,接着是天南地北的游客。
再接着就轮到漳州人兴奋了,因为他们发现漳州土楼比永安土楼更精彩啊!无论追溯土楼历史的久远,还是建筑形态的奇异多样,漳州土楼都给人更加丰富的遐想。
漳州土楼起源于唐朝陈元光开漳时的兵营、城堡和山寨,是闽南地区自唐以来“外寇之出入,蟊贼之内讧”的特殊社会环境的产物。闽西南山区历史上本不是什么富庶之地,更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文化底蕴。当地人文的兴盛与中原旺族的一次次南迁紧密相关。只有富裕的人家才需要花大力气来保卫财富和生命的安全!
在数以千计的漳州土楼中,南靖县书洋乡田螺坑的土楼建筑群是最美丽的,它由一方、四圆五座土楼组合而成,如山野中盛开的花,有人戏称之“四菜一汤”,令人不能不感叹民间语言的生动!
土楼群有巧工也有巧合
南靖的山脉起伏多变,看起来与别处的山没什么两样,梯田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只是这山腰间的土楼群独树一帜。
像所有好问的人一样,当我站在山坡上俯瞰田螺坑的如花美景,为这“四菜一汤”忍俊不禁时,就会自然生成一个疑问:这是一种巧合,还是精心的规划?
田螺坑地名的来历颇为蹊跷。有村民说,它得名于村庄背靠的湖岽山状似田螺;也有人说,田螺姑娘的神话故事说的就是黄家祖宗,那个叫黄百三郎的幸运儿,因为田螺姑娘的神助,才得以从一个养鸭少年成为一方富绅。
反正久远的事,爱怎么掰都行。田螺姑娘未必是真,黄百三郎可是确有其人。田螺坑黄氏族谱证实,清朝嘉庆年间黄百三郎从永定移居此地,并在这里开始了他的传奇人生。土楼群中的黄氏祠堂中央有祖先牌位,黄百三郎名列第一,而他的墓穴就在距田螺坑二公里外的“五更寮”,每年清明都接受着田螺坑人的祭祀。
先来听听黄百三郎的创业故事吧!这个养鸭少年充分利用山涧泥地尽是田螺,以及谷深林密的地域优势,不断扩大再生产,为自己赚取了第一桶金。像大多数中国人一样,黄百三郎有钱之后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盖房。作为饱经战乱和迁徙之苦的客家人,盖房总是盖得如铜墙铁壁,毕竟这才是安居乐业的根本。
最先盖起来的是方楼,也就是“那碗汤”,雅名“步云楼”。别小看咱们的养鸭专业户,古人对知识的追求比现代人更不含糊。黄百三郎不仅能在生产和商业动作中顺势而为,在盖房上亦能因地制宜。沿着高低地势将中厅修建成阶梯状,让人进入大门后就能体会“步步高升”的快感,这样既突出了祖厅的重要地位,又寄托了“平步青云”的美好愿望。这样又智慧又实干的男人,田螺姑娘怎能不喜欢?
在闽西南一带,建土楼的传统由来已久。比起砖石和木质结构来,建造土楼的工序显然要烦琐许多。在大量生土中,要掺上石灰、细砂、糯米饭、红糖、竹片、木条等,并反复揉合、舂压、夯筑,建筑场面十分热烈,整个过程看起来不大像在盖房,倒像是在过节。
在聚族而居的土楼里,一层为厨房,二层为仓库,三至五层为起居室,院落里有水井,有宽阔的活动空间,其温馨和谐的场景想想都觉得美。客家人喜欢土楼,还因为它有防盗、防震、防兽、防火、防潮、冬暖夏凉等优异性能,外表土就土吧,在门面与实用无法兼顾时,当然实用更重要些。
继“步云楼”建成之后,黄百三郎的后代又环绕着它先后建起了“和昌”“振昌”“瑞昌”“瑞云”四座圆楼。现代建筑专家来考察后,都叹服古人的建筑智慧。这四座圆楼的建造者以顺地势增减一层屋柱高度的方法,成功地在第二层取得了平面,大大方便了居住。
从建造年代和构造方式可以判断,居高鸟瞰形似梅花的田螺坑土楼群,其疏密得体,组合美妙,错落有致,并不是事先的精心规划,而是一种神奇的巧合。
家园有仙气也有烟火气
春天来临,南靖山野薄雾缭绕,风景温情得让人想到画,想到诗,用“青梅繁低枝,斑笋新梢俏”来描述田螺坑土楼群的美特别合适。
走进“和昌楼”,喜庆气氛扑面而来,乡民们正忙着切笋、杀鸭……一位大姐笑容满面地说,弟弟明天结婚。其实,新郎就在边上站着呢。彼此寒喧之后,他就无比热情地邀请我到三楼的洞房参观。踩着吱吱作响的楼板,穿过胡乱堆放着脱漆椅子的楼道,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颇有时代气息的洞房:席梦思、梳妆台等现代家具,一群小孩正围在电视机前认真地看卡通片,窗门外那片葱郁的山野和高高低低的梯田,反而显得不真实起来。
漫步在五座土楼之间,有一种迷乱的感觉。那些被岁月熏黑的旧木板,以及木板上的红春联,洋溢着陈旧而美好的气息;高悬在楼道和木柱上的青葱菜籽、竹编萝筐,或互倚或列队或相望,随意中构成了土楼人家美丽的装饰;凌乱的瓦砾,晾晒的衣物,以及那几只侥幸躲过喜庆“劫难”的鸡鸭,还有那个在煤炉边守着水壶的老者,平俗生活的趣味就在这片宁静安祥中弥漫开来。
“振昌楼”边有一家土楼饭店,提供给游人的菜肴是芋心地瓜,酸菜春笋,连清炒土鸡蛋都香得让人吃起饭来如风卷残云。同行者中有美食家,喝了鸭汤,就非要买几只公鸭带回家,说是这些鸭子是吃田螺长大的,味道之鲜美前所未尝。在他的鼓动下,竟有三四位附和者。乡民们见来了一批城里的购物狂,于是就拿出带有野生植物清香的年糕,自家晾晒的山菇等干货,摆在村口兜售。
田螺坑的村落里植栽青梅,此时满树正开着粉红的或洁白的花朵,花分五瓣,恍惚间,还以为田螺坑土楼群的造型灵感来自傲娇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