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与技术能否解社会孤独之痛？
胡艳丽/深圳
日本经济社会学者三浦展早在2012年便出版了《第四消费时代》，将日本进入现代社会以来的经济发展阶段大致分为商品从少到多的经济起步期、商品由多到丰的发展期、商品由大众化到特色化的个性崛起期，以及共享经济蓬勃发展的共济共用期。虽然日本与中国经济社会发展阶段不同，但以上四个时期也在中国市场经济中有所体现。
孤独改变消费世界
在经济世界里，变化是永恒的主旋律，经历后病毒时代、人口老龄化时代，经济社会又将何去何从？三浦展对经济社会的研究并不仅仅停滞于眼前，而是根据现时社会现象和综合数据，以及社会学、经济学、心理学知识去预测未来。在其新书《孤独社会》一书中，作者全景展现了在第四消费时代便初露端倪的“一人经济”，伴随社会演进逐波向第五消费时代“孤独经济”演变的发展图谱，剖析发展之病，剖解病理原因，并从个人、企业、社会多个维度提出解决方案。
日本微缩版的社会镜像，也在透射中国经济社会不远的将来。孤独是发展之病，也是时代之病。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60岁及以上人口达2.8亿，占总人口的19.8%，65岁以上人口约2.1亿，占总人口的14.9%，中国老龄化进程正在加深。除却老龄化，“孤独化”已是不可回避的问题，不仅是独居老人、不婚或离异的中年人、单身主义的年轻人，这些队伍正在逐步扩大。技术，尤其是数字技术、人工智能技术曾试图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让“连接”成为常态，从而触发了无限商机，带来因信息技术而催生的产业革命。不可忽视的是，技术满足了人们在虚拟世界中即时互动的需求，却将真实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切割成了一地碎片，现实世界人与人之间关系日渐淡薄，人们不再重视“眼前”，而是通过舍近求远的方式，向互联网寻求各种解决方案。
为此，作者在书中也将数字化技术称之为“魔法”。“魔法”让个人看似无所不能，在指尖轻触中似乎可一键触达世界，但唯有在物欲消退之时，人们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内心的空，不知道自己的真实需求。孤独看似横空出世，其实早在社会经济与技术的演变中，便撒下了大量孤独的种子，变化的风雨便开始野蛮生长。人们习惯了一个人居家，足不出户，不重视周边邻里，不了解近在身边的社区便利店，不重视“在地”，用身边的荒凉反衬智能装备带来的热闹。孤独不仅仅是个人问题，孤独由点成片，由片成面，那么“孤独社会”便已经在向我们招手了。“孤独”不仅是日本要面临的社会课题、经济课题，也是中国不可回避的现实问题。
孤独催化社会变革
在书中，应对人口老龄化和单身主义、孤独主义，以及将由此到来的“孤独社会”，作者提出了照料市场的概念。鉴于社会生活的转变，越来越多的家庭主妇走进职场，老人、孩子的照料问题成了最大的社会难题，在家庭照料无法实现的情况下，那么“社会照料”的市场便逐渐浮现。作者在书中大胆预
测，照料将成为成长型市场，并列出9大项家庭照料清单，包括照料幼童、老人，提供医疗、法律服务、家庭私教服务、环境服务，以及更高水准的专家型服务等。
相对应，中国的家庭照料市场也日渐显现，当传统的“三代同堂”，被时间、空间割裂，当需要照料的独居老人越来越多，当父母因工作原因越来越难以照顾自己的幼年子女，家庭服务的需求正在井喷。但也正因需求井喷、供给不足，导致照料市场价格一路狂飙，阻断了中低收入家庭的雇佣照料需求。除传统的敬老院、托幼机构外，社会正在期待形式更丰富、更灵活的照料模式。比如，为子女在外地的独居老人提供每周探视陪伴服务、智能应用指导服务、老人身体有突发状况送医、陪伴就诊服务等。
除了生活照料需求，精神照料需求虽不曾被社会广泛关注，但越来越多的人正在渴求精神上的照顾与近在身边的陪伴。心理疾病正日渐年轻化，抑郁症患者、创伤恢复期的独居人士，都需要专业安全且贴心的陪伴服务。
作者在书中也提出了一些照料模式，比如“共享照料”，即老年人和年轻人互相支撑，各供其有，各取所需。书中提出由“3个老人养活1个年轻人”，即A老人为年轻人提供住所、B老人为年轻人提供晚餐、
Rear view of people walking in the street
C老人为年轻人提供社会经验，则这个年轻人在工余时间为老人代为购物、教老年人使用智能手机，解决生活中的一些难题等，即多人相互扶助，互为支撑。在各取所需的同时，又为生活增添意义。需要指出的是，作者提出的只是一个理想的模型，在现实应用中必将遇到多种多样的问题，包括法律问题、安全问题以及经济责任问题等，需要更多的社会约束、法律约束及个人道德约束。
由此拓展开，作者继续提出由“共享住宅到共享小镇”，除却大家熟知的共享单车、共享交通工具、共享充电桩等共享物品外，还拓展到了居民个人的私人空间，建议城乡居民逐步打开家门，开放部分区域，比如庭院、客厅、厨房，由此形成“共享小镇”乃至“共享社会”。笔者以为，这些都是相对理想化的解决方案，在发展的初期由专业的企业模拟家庭空间提供公共服务，更利于此种经济模式的稳定运行。
与此同时，面对越来越多的不确定性，越来越多的国家居民开始收缩开支，将去旧换新转换成旧物改造、循环利用，甚至传统的手工正在被人们捡拾起来。人们渐渐意识到消费不该成为对时间和人生的消耗，人生的追求目标应当是喜悦和终身的成就。人们慢慢放下过去不断追逐的快生活，开始在部分方面回归到传统的慢生活，在亲自动手中体验愉悦与价值。
孤独中孕育创新产业
面对即将到来的孤独社会，经济发展当何去何从？作者认为在风险社会不断发展的过程中，旅游、娱乐、徒步等时间消费、健康消费、治愈消费的行业会得到增长。应对孤独的照料行业将会井喷，食品行业转向食品健康行业，生活日用品逐步与健康挂钩，比如皮肤护理、头发护理、肩颈护理等，当普通的商品与健康挂钩，为健康而设计、生产、使用时，产品便有了新的意义。同时，“能应对人类感情、充满个性的店铺才能生存下去，或者说今后这种必要性会不断增加，这样的店铺会不断涌现出来”。未来，“综合照料产业”“风险应对产业”将迎来快速发展期。新时代的创新创业者，面对不断变化的世界，是否该为自己投身的行业增加一些健康与照料的附加值呢？
在书中，作者提到了元宇宙，“元宇宙”不仅仅是技术井喷呈现的虚拟世界，同时也是新生代应对“孤独”的避风世界。元宇宙里除了不提供“真实”，模拟一切现实世界，在这里人们可消费、成长，过上理想的“生活”，将自己“活”成理想的样子。终其根本，“元宇宙”能够在经济世界里激起千层浪，还是因其关照了人们的精神需求，可以为人们提供慰藉，让沉浸其中的人们获得精神上的满足和喜悦。需要注意的是，当人们开始用虚无对抗孤独，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消耗之后，是否会陷入虚拟技术精心编织的“幻境”，在真实世界中陷入更深的孤独呢？“无宇宙”要想获得持久的生命力，必需为自己添加更多有价值、可持久能升华的意义，而不是在“消耗”人的时间和精力“吸引眼球”上做文章。
任何一种经济模式的初现、成长到井喷，再到势微都有其必然因素。面对孤独世界，提供愉悦可以创造价值，提供陪伴护理、提供个人实现的空间，同样可以开拓出广阔的市场。从共享与链接，到孤独与断裂，再到陪伴与照料，经济世界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弥合社会的裂痕。书中所述的五个消费时代，虽针对日本经济发展的不同阶段，但同时也映射出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部分映像。借鉴日本经济，及早筹谋未来老龄世界、单身世界所带来的孤独挑战、经济挑战、风险挑战，布局照料护理产与健康产业，不失为解决社会问题、经济问题的多赢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