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和吃

九月 20, 2018/ 0 评论

在我的印象里,文人对吃很有一番心得,即使是很多平常菜肴,经过文字的渲染,也仿佛变得香味扑鼻起来。批《水浒》的金圣叹以狂狷著称,对于吃,见解也颇深。他说,豆腐干和花生米放在一起能咀嚼出火腿肠的味道。对此,我也偷偷试过,可就是吃不出金先生描述的那种味道,想来是今天的豆腐干不复当年的感觉,或者是我的品味欠缺。更令人叫绝的是,金先生在临刑前仍念念不忘这道看似平淡无奇的美食,我等只能望之兴叹。

周作人对于吃,也是津津乐道,他曾在苦雨斋里不止一次说起他家乡绍兴的风味食物。就算是野菜,在他平淡冲和的文笔下,也不免让人神往。想象一下,在风雨潇潇之夜,坐在乌蓬船里,喝几盅酒,听雨打小船的声音,那份意境实在唯美。

张爱玲似乎对周作人的家乡菜不屑一顾,说他只会炒冷饭,写来写去就那几样节俭的菜,除了竹笋,没什么特色。记得她说过,如果削颊深目的广东女人是糖醋排骨,那么上海女人就是粉蒸肉。够惊人的。

前几年辞世的作家汪曾祺差不多是最会谈吃的人,他不但文章写得清淡,对做菜也有一手。据说台湾女作家陈怡真来大陆访问,指明要去他家作客,那顿菜并不奢华,都是汪老亲自下厨。其中一道干贝萝卜,女作家连称好吃,吃不完竟要打包带走。后来汪老说,那些天正是小萝卜最嫩的时候,水分又足,当然不难吃。汪老还念念不忘家乡高邮的咸鸭蛋、河豚,字里行间可见真性情的流露。

年少时读金庸先生的小说,其中的细枝末节遗忘殆尽,但有一节记忆犹新。黄蓉为让洪七公教授郭靖武功,便整天做些拿手菜笼络这位馋嘴的师父。其中一道菜叫“二十四桥明月夜”,就是在火腿上挖24个孔,放入24粒豆腐丸,加以佐料煮熟后,弃火腿吃豆腐,这样的豆腐想必吃后应是余香绕唇,三日不绝。

说起火腿,抗战八年,在北碚雅舍的梁实秋差不多想得发狂。他对金华火腿尤其偏爱,常有沦陷区的朋友捎来一支,他就近去学校旁的一处馆子,让老板剁开。一次他带来一支蹄子,馆子老板拿在手上,把看半天,然后凑近鼻翼,摇头连叹:正宗的金华。梁实秋见状,慷慨相让,那店老板喜不自胜,说要好好煨一锅汤。梁实秋后来写了一本书,叫雅舍谈吃,比他译的《莎士比亚全集》影响都大,据说在台湾,家庭妇女都把它当菜谱读。

以前看报章,《南方周末》沈宏非的“饮食男女”专栏我也很喜欢,作者知识渊博却不卖弄,常于轻松诙谐间谈论饮食之事。他有句话说得好。他说,这世上没有庸俗的爱情,只有庸俗的男女;没有卑微的饮食,只有卑微的饮食者。像我等平常的男女未必有机会吃到珍馐佳肴,但是情饮水饱,也有一份独得的快乐。

阮定标/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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