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里的挣扎
文 浓香/北京
小说是描绘社会现象，反映时代发展变化的文学体裁。但是，城市写字楼已经生机蓬勃数十年，好像没见到“写字楼文学”，起码没有那么一派，有的只是只鳞片爪，以写字楼做做装点，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考察生活里一些与时代相连的东西时，忽然发现都被开垦成了文学土地，并且已经收获了许多文学果实。新中国成立之初的镇压反革命运动，原本是政治事件，但是规模浩大，情节扣人心弦，如今已经成为很吸引人的文学创作题材，例如西南大剿匪、东北剿匪记事等；抗美援朝更是涌现了一批震撼人心的作品，令人热血喷张，如《东方》《谁是最可爱的人》之列；文革十年，于历史是倒退，于社会是大悲剧，于政党是残酷，于文学却有不少点圈之处，留下一大批富有鲜明时代特点的小说、电影、戏剧等，人们常常记起的《金光大道》《夺印》以及《红灯记》八大样板戏等等，虽然褒贬不一，但都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再往后，就更加缤纷多彩了，诸如特区文学、国企改革文学、打工文学等等。文学真是时代的镜子，各类故事层出不穷，记录了历史和市井百态。
其实，我一直期盼着写字楼文学的出现，期待作家笔下的金领、白领、蓝领的生活，那一定是很有味道。但遗憾的是精品不多，并没有哪些作品让人印象深刻。但是，写字楼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这个时代中一些鲜明的特质渗透进普通人物的喜怒哀乐之中。
一幢幢写字楼外表光彩照人，摩天大楼一座比一座雄伟、壮观，写字楼里的俊男靓女潮汐般涌进涌出。大家的大部分时光都在写字楼里度过，吃饭、运动、工作、交流甚至谈情说爱，都在这片天地里，美食佳肴、酒肆茶室也都在写字楼安家。这就是现代社会的写字楼生活圈。
写字楼是当今人类生活的丛林，虽不见茂密的原始森林和奔跑的野兽，但是物竞天择的生存法则一样激烈，似乎明争没有了，暗斗却时时都在上演。一个台阶的攀爬，一个职位的争抢，一个岗位的觊觎，一份薪酬的贪婪，一种业绩的光环，都会在众多小眼神、小心思、小手段中演化成写字楼的狩猎场面。写字楼里金字塔般的压迫，令人奔忙消耗在电脑、手机和无穷的文案、规划、PPT以及无数现代感的辞藻里。无论专业的口若悬河、声嘶力竭，还是金句迭出、头脑风暴，其实每个身影投下的都是带血的挣扎。
写字楼，是挣扎的历史和现实。每每见到准备毕业的年轻人，拥在写字楼大堂等待面试，会在心里感叹：一朝入此楼，滋味心自知。虽不至于“一朝哭都市，泪尽归田亩”，但是当他（她）终老之年步出这相伴一生的写字楼，内心究竟会作何感受？
看着写字楼的一个个隔间、一个个工位，恍若来到了东非大草原，每只动物都在胆战心惊地觅食，都在不辞辛苦地迁徙，都在苦不堪言的奔波中寻觅一点浪漫，都在滴血的挣扎中讨要自己的尊严和坚持的力量。
人生实苦，但是每个时代有不同的苦短。我的老家曾经是华北有名的贫困之地，春节之后即到春荒，去年的粮食吃完了，接济不上了，初春时节乡间挎蓝乞讨人便不绝于缕。一根打狗棍，一个烂了边的箩筐，一个破了边的碗，就是乞讨者的家伙什。小时候曾经与一位老者谈论乞讨之事，她说：“那种苦是要带进棺材里的。”不言自明，人格的侮辱，食不饱腹，是乞讨者的挣扎。时光荏苒，写字楼里的苦，当然不是奔波乞讨，不是食不果腹，不是衣不蔽体，但是内心挣扎之苦，却也十分沉重。事业竞争的压力，是耗费精力、体力、心力去拼搏，生活空间的追求，是无奈的艳羡，无助的承负，无声的叹息。
有了挣扎，就会有成王败寇的结局，成功者的鲜花和失败者的落寞。写字楼里每日如常的面孔、笑容，其实蕴含着无穷的变化：可以有梦想、有希望，万一实现了呢？可以有实力、有爆发，每个人都是江湖。可以有诅咒、有哭泣，每个生命都有向天号泣的权利，就像东非草原上斗败的狮子，默默舔舐伤口流出的血液，如果再低吼几声，也是减轻痛苦的自然反应，更何况是人类呢。挣扎，就是写字楼的写照。灰色的生活，必然会被光彩夺目掩盖，否则解释不了写字楼的巍峨和现代。
我讨厌挣扎，但无处逃避。所谓的梦想成就，所谓的衣锦还乡，所谓的人生赢家，在挣扎面前，体面全无、一文不值。理解挣扎，才能理解写字楼的生活。这是一种态度，一种认识生活本质之后的释然和平和，可以把它想象成奋斗，那算是有一点亮色了，如果你愿意这么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