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老宅的年味
向胜/党委办公室
外公走后已有两年，我再也没有去过外公的老宅。
记忆中的老宅，每逢过年的时候，总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三十多口人的大家庭会从腊月二十五六热闹到正月十五，老宅的鞭炮声会从正月初响到正月末，这二十多天的时间，对于那时的我是一年中最快乐、最自由的时候。而现在，老宅好像安静了下来，就像外公一样，孤单地矗立在那里，静静地放映着那些关于过年、关于生活、关于团聚的画面。那些沉甸甸的画面，是我们一大家人的集体回忆，是外公外婆把我带大的成长印记，更是我对外公的深深怀念。
老宅过年，要从杀年猪开始。从这一天起，外公就开始张罗筹划，过年也正式拉开了序幕。杀年猪，是最让人兴奋的时候，没有什么比得上吃一碗“刨汤肉”来得更快乐。外公会在这天提前与杀猪先生、邻里亲居打好招呼，杀猪的杀猪，帮忙的帮忙，烧水的烧水，洗菜的洗菜，会把一切工作安排得井然有序。当腊月里第一次鞭炮响起，就是正式杀猪的时候。这时，外公总会拿着藤条追着让我回避，说：“小孩子见不得血腥，否则晚上做噩梦”，但我还是会在与外公的追逐中，目睹杀猪的全过
程，后来也并没有做噩梦。尽管这样，每年杀猪的时候，外公依旧会拿着藤条驱赶我，说着同样的话。外公还会特意要求杀猪先生把猪脑袋里面的“猪八戒”取出来给我并嘱咐我带上，说是小孩带着辟邪，可能这就是我每次看完杀猪以后不做噩梦的原因吧？杀完猪，紧接着就是大饱一顿地吃“刨汤肉”环节。外公会让外婆给小孩们单独准备一桌菜，并让我做“席长”，由我“发号施令”，没有大人管的我们，大口吃着肉特别开心满足；大人们吃着肉，喝着酒，共同祝愿“肥猪过肥年”。对外公外婆来讲，杀一头大肥猪，吃上一口“刨汤肉”就是对辛苦劳作一年最好的奖赏和最大的安慰。
老宅过年，自然少不了买年货。在外公的安排下，我们会分多次到三公里外的马渡关场镇上把过年的东西买齐。对我来说，买新衣服、新玩具和擦炮是赶集最快乐的事，赶集之后，更少不了外公带我们下馆子的犒劳。腊月的场镇上，到处悬挂红灯笼、春联和堆砌成小山的鞭炮，商品比平时更加丰富多
样，要是运气好，还能买到平时买不到的虾等新东西。摩托车、小汽车、公交车满载着归家的人，鸣笛声此起彼伏，赶集的人一场比一场多，大家脸上洋溢着喜悦，熟人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年货办齐了没有？”小孩子见面，则是比谁买的新衣服、玩具多。无论哪一年，外公都会买上几瓶我也可以喝的“红酒”，外公总说：“过年嘛，大人要红红火火，小孩也一样要红红火火。”办年货，是过年前的一场无比重要的仪式，在大家相互问候的话语里、买卖交易的动作里蕴藏着一年到头的沸沸腾腾、热热闹闹、红红火火，更是生活富足的最好见证。
老宅过年，高光时刻当属一家人团聚的过年夜。腊月二十九，过年的吃食就已开始准备，洗腊肉、炖猪脚、炸滑肉、做烧白、粉蒸肉、弄凉菜、切香肠、宰杀鸡鸭等都会在这一天准备好。在过年这一
天，大家一起准备年夜饭，当夜幕降临，三十多口人会分成三桌同时开饭，放完年夜饭鞭炮后，不管大人还是小孩会在外公的带领下一同举杯，共祝“新年快乐”。年夜饭后，大人们打牌的打牌，看春晚的看春晚，围着火坑拉家常的拉家常，小孩们这时候则是最自由的，放鞭炮、放烟花是大家的共识。当然，作为小孩，我们最喜欢的还得是大人们挨个发红包的时刻，由外公带头，一轮红包发下来，每个小孩都会有十来个红包，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尽管不情愿，最后还是会如数交给父母代为保管。凌晨十二点，大人们会放响连天的鞭炮和烟花，村里此时接连不断地响起鞭炮声、烟花爆炸声，照亮整个夜空。除此之外，接金银水也是一项必须且重要的仪式，外婆会前往附近水井，赶在凌晨十二点整舀上第一瓢水，寓意来年财源滚滚取之不尽。过年，是亲人团聚，是家人相守，是人伦之乐，是情感维系，更是精神相亲。
老宅过年，互走亲戚是过年最后一场压轴大戏。过了大年三十以后，就正式进入新的一年。正月初一第一件大事就是吃像包子一样大的汤圆，寓意团团圆圆，如果运气好，会在吃汤圆时吃到硬币，也就寓意新的一年春风得意，好运连连。从正月初二开始，就开始了互走亲戚，这也是小孩们最高兴的时候，虽然要翻山越岭、长途步行两三个小时，但孩子的精力像是无穷无尽，乐此不疲，到了主人家，第一件事是说新年祝福词，主人家会乐呵呵地掏出红包。那时候，一听到鞭炮“噼噼啪啪”的声音，就
意味着有上门拜年的人，外公会上前迎接，递上香烟、送上瓜果。互走亲戚会持续到正月十五，过完元宵，一切又回到春节前的样子。外公说“过完年，热闹一下就没有了，大家都各奔东西了。”彼时的我还不能理解外公说的话，后来才明白，外公也是个心有温情、默默有爱的人。
人间团圆日，天涯共此时。不知道今年春节亲人们有没有回去老宅，不知道老宅是否破败，是否还有人打扫，是否荒废，但那些关于外公、关于我、关于生活、关于过年的记忆一直都在，我会一直把它放在我心底最重要的位置，就和外公一样重要。过年是什么？于我而言，过年是隆冬腊月杀年猪的欢呼雀跃，是前往场镇采办年货买新衣服的兴奋喜悦，是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是一串串点燃的鞭炮，是一束束夜空中绽放的烟花，是不远长途互拜新年互道“新年好”，是团聚，是相守，更是相亲。
正如成龙在《国家》里唱的那样“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讲，国是由家汇聚成的，我们的年也不仅仅是一个传统节日，而是写在基因里，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里的精神文化信仰，是关于团聚团结，关于思念守护的情感密码，是整个民族集体情感的释放，这种情感关乎你、关乎我、关乎他，关乎每一个中国人，正是这种集体情感的表达，汇聚成中华民族积极向上、向阳生长的磅礴力量，推动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继续——奔腾向前。
（本文荣获华安保险“相守聚温情 新春共团圆”2023年春节征文比赛三等奖）